阿猫猫

喜欢很多cp 但写起来就是很慢

豢养

44.
都说最亲近的人之间会有心灵感应。像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女要是出了什么事,父母都会心痛头晕,说起来神乎其神,是真是假,也就只有当事人才知道,别人也犯不着说这是伪科学。
赤司现在对这说法还是有些信的。刚才就觉得有些不舒服,眉头狂跳。还以为是喝了酒的缘故,也就强撑着支持到最后。现在酒劲像是有些消退了,于是觉得还好。
偏偏又无端觉得紧张起来。
电梯上升得太慢,好不容易到了楼层,赤司急急忙忙往里赶,到了房间门口,先按门铃,没听到动静,从怀里掏出房卡开门。
防盗链从里面锁上。
“是不是先睡了……”紫原话未说完,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。
赤司显然也已经反应了过来,紫原正准备叫酒店管理,只见赤司往后退了两步,来不及放下手机:“喂!你……”紫原话音未落,赤司已然撞开了门。
要不是不合时宜,紫原还真是要感叹一声,时隔这么多年,赤司还是赤司。
赤司早已冲进屋内。偌大的房间里血腥气浓厚。慌忙开了灯,黛千寻已然倒在血泊里。他的手腕如一眼被凿开的泉水,惨烈不忍直视。
赤司低吼一声,把人从血泊中扶起,黛千寻早已失去了神智,赤司从兜里翻出手机,好不容易解开密码锁,手机被紫原拿了去:“我来打,你别急。”
赤司现在哪有什么理智可言。怕是连话都说不清楚。没一会儿,绿间披着外套急忙赶到:“怎么回事?!”
“救人!”赤司冲他吼,这是他第一次对着好友失态,把绿间吼得一怔,赤司也意识到失态,强收着情绪,话语间却忍不住颤抖,“快!……求你。”

身上的血腥气还未消散,紫原看着病房里安睡的人,打了个呵欠:“我先回去。”
赤司疲倦地抬了抬眼:“就不送你了,今天多亏你。”
“你该谢谢绿间那家伙。”紫原说,“他连睡衣都没换。”
那家伙救人有一手,不过最爱干净。看他眉头皱成那个样子,回头该把那身睡衣丢了……算了,他还有自己的车夫与仆役,总会有人逗他开心。
赤司勉强挤了个笑容,友人告辞,继而把目光转向病床上那人的脸。
救治还算顺利,总算是捡回一条命。沾着血的外套早不知道丢在哪里,赤司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,撞坏的房门要赔,弄脏的地板——这小子倒是会替人着想,还在底下垫两块浴巾。赤司伸手摸了摸病床上苍白的容颜,他怎么能这么狠心。
转念一想,其实最狠心不过的,应该是他自己。
想戳戳对方的胸膛,问问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。又想这段日子对方其实已经说了很多,不过是他自己充耳不闻罢了。
只穿着单衣难免有些冷,他翻出一条毛毯,就这么裹着。刚抽过血的手臂还是微微有些发疼,不能过多压迫。
最后只能仰着头靠着睡。
医院毕竟不是酒店,这个时候能弄到床位已经相当了不起。几个朋友陪着折腾已经太麻烦人家,赤司又不放心别人,只好自己守着,还信誓旦旦说自己有服侍病人的经验——大家又困又累,也就不再坚持,安慰两句,打道回府。
赤司睡不安稳,隔段时间便醒一下,醒了就看看黛千寻睡得怎样。他倒是睡得死……于是安下心来,又不由得悲哀地想,倒真像是死了一样。
如果他死了。
这样的念头一闪,赤司心里一凉。
在陌生的医院,安静的病房里,那段他以为早就被模糊与淡忘的记忆,居然又清晰地,不受他控制的,纷涌而来。
忘了是多大……小学吧,十一二岁的年纪。某天放学回来,他被告知,母亲已经去世。
做了些什么早已不记得。只记得母亲下葬那日,院子里的花开得正艳。那是什么时节?印象中花开得很好,一簇簇鲜黄明亮,比得上阳光。在一群穿着黑色丧服的大人中间,他由父亲领着,走了一段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的路,终于停在大理石砌成的冰冷的墓碑前。
他盯着墓碑上母亲的照片,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,放声大哭了起来。
打破了长久的,体面的悲痛与沉默。

后来大一些了,他也时常回忆起这段往事,想着自己为什么会失态。他渐渐变得理性自持,他无数次地安慰自己,如果母亲逝去后不再受病痛折磨,或许也是一件好事。可自己为什么要哭呢?大概只是一想到此生便不能再见,不由得悲从中来。
他尚且能肆无忌惮地表达悲痛,那么黛千寻呢?赤司看着缠着纱布的患处,又忍不住转移视线,想要看向窗外。
他忽然深刻地明白,他可以走一段漫长而孤独的路,却始终完成不了一次体面的告别。

黛千寻从混沌的睡梦中醒来,先看见的是窗外的淡蓝色的朦胧的天光。以为自己寻死成功,还想着原来真有传说中的另一个世界。眼珠子转了转,看见靠在椅背上睡得狼狈的某人。
……要真是死了,这家伙还跟过来,那可真是孽缘了。
他动了动手,钻心刺骨的疼痛让他轻轻喘了口气,就这么一点动静,赤司就醒了过来。
“你醒了?”又擦了把眼睛,确认无误,语气又欣喜,“千寻!”
黛千寻张了张口,只觉得喉咙干哑,想了想,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,干脆就点了点头,闭上眼睛继续睡。
醒着不过徒增苦恼。
赤司见他醒了,睡意全无,正想问问感觉如何,偏偏他又闭眼,大概是真的不想再看他。
赤司默叹一声,又坐回椅子上,只好看着黛千寻睡,反正他自己,是再也睡不着了。

黛千寻是个绝不愿被约束的人。回想起这些日子,多的是自以为是的快乐。黛千寻开心吗?有哪些时刻他真正喜欢?赤司绞尽脑汁,最后只能懊恼地承认,只知道这次,他是真的不喜欢了。
不喜欢却依旧婉转相就。如果没有别的原因,那大概仅仅是因为不舍。
这家伙如果要离开,那必然是有资本的。他名声在外,早就成了被人热捧的新人作者。又或者更早之前,最困窘的时候,面对丰盛的馈赠不过礼貌地说声谢谢——总而言之,无论做什么,骨子里的理所当然与不肯俯就,让他一直觉得这就是黛千寻。
然而他终究还是没有离开。
恃宠而骄的究竟是谁,早就不言而喻。

赤司轻轻抚着他的脸,声音发颤:“你要是有什么不满的,说出来,不说出来,我怎么知道……”
话是这么说。可他们心里都清楚,就算说出来,也是无济于事。
知道他没睡。眼皮微微颤抖,过了好半天才说:“没事。”
一脸一身,却都是有事的样子。
“不急。”赤司的手却没离开,“我都在,你安心睡。有什么事,你就叫我。”
黛千寻保持着沉默。虽然没了困意,但也还是继续闭眼假寐。死没死成,那就罢了。他不是个执着求死的人,鬼门关里走一遭,放了血,反倒像是一个堵塞许久的水槽突然被疏通。那些淤塞许久的,避而不谈的,现在看来,就算是说出来,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
这样一想通,精神就难免振奋。悄悄一睁眼,窗外太阳正好升起,天光渐亮,明亮的光辉洒在赤司身上。
他像是睡着,沉静如水地浸没在光辉里。

黛千寻继续假寐,耳朵却不闲着,专门捕捉细小的动静。过了好一会儿,听见赤司起身,像是伸了个懒腰,去窗口拉了下窗帘,又回来,正好对上黛千寻的眼神。
“醒了。”这回倒是没那么急了,“怎么样?会不会难受?要不要叫医生看看?”
“这才几点。”黛千寻下巴微微一台,扫到墙面上的闹钟,“没事,你……陪我会儿吧。”
赤司于是又坐下了。
“这回……其实不怪你。”黛千寻先开了口,“是我自己想不开,既然又活过来了,那我就活下去。”
赤司听到这话一愣,先是放下了心,又觉得不对:“你……有什么可……有什么,想不开的?”
“很简单。”黛千寻说,“我希望你,不要和别人在一起。”
赤司想说这有什么难的,又觉得以现在这样的情况还是不要开空头支票,又听黛千寻说:“我说的不和别人在一起,是你不娶妻,不生子,”顿了顿,“身边只有我一个人。相应的,我也是。而不是做偷偷摸摸的第三者,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。”
“你当然可以不答应我。”黛千寻皱了皱眉,随即又眉目舒展,神情坦然,“那么过几天回去,我收拾东西走人,从此你过你的,我过我的。”
赤司愣住,半天沉默。
“你对我很好,这我当然知道。”黛千寻又继续,声音不高,却字字有力,“那么多事,如果不是你,我也确实走不到今天。可是,我不喜欢这样。我累了,我不想以你的大局为重,我不是你的容器,不是你母亲的替代品,不需要你赏赐般的宠爱与回馈……赤司,你说得没错,你早就被分成千八百份,别说给我一份,你留给你自己的又有多少?”
金湾项目行将落成,两大财阀欲结秦晋之好。他费尽心力,将家族的荣耀、个人的前途推至顶峰,然而在这少有人匹敌的至高之处,赤司征十郎早就是权力与财富操纵的玩偶,哪有半点自我可言?
“我不可战胜”的狂言背后,实则早已把“我”变成了胜利本身。
“……我爱你。我真的爱你。可我也不想再失去我自己。”黛千寻看向窗外,隐隐的喧嚣声传来,“赤司,如果我们只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人,会不会比现在,更幸福一点?”

准备进来换药的护士正准备推门,却看见一副极其诡异的场景。两个男人,一个躺着,一个坐着,一个看向窗外,一个看向地面。半天无言,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静默。护士愣了愣,这房的病人确实有些特别,更别提这个陪床,气度不凡又失魂落魄的,饶是大医院见多识广的护士,也觉得这样的人物实在少见。更别提昨天大半夜赶来,就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种莫名的气场,说不清是什么,只觉得他们之间,像是有太多话可说。
于是向后退了两步,干脆先去别的病房。
赤司像是要把地面看穿,然而再怎么盯着也就只是两块瓷砖,既扬不起风暴,也看不见深渊。
黛千寻说完,就默默地闭了嘴。多说无益。

天渐渐亮了起来,今天又是一个明媚的春日。
是了,突然记起,赤司眯着眼睛,视线飘向远处。母亲去世的时候好像也正是在这样一个春日,十一岁的他,由父亲领着,抱着母亲最爱的花束,一步一步地走向人群聚集的坟地。
他想痛哭一场,可是就连哭泣都被克制。他抬头望着父亲,男人坚毅的脸上只有可怕的沉默与悲痛,于是他学着礼貌地流下泪水,从此灵魂也被深深地困在某处角落里。
可终究还是忍不住,他忘记了也许会受到的责备,在那个春日的下午,放肆地哭了起来。
赤司闭了闭眼,鲜花开得很好的那条小路上,年轻而温柔的母亲在远处招手叫他,他们在花园里玩耍,是原以为早已忘却的童年的游戏。在梦的最后,母亲远去,留他站在原地,却不再感到悲伤。
当他跋涉过漫长的旅途,他发现艰涩而前路迷茫的人生,早已不再孤独前行。
“……我答应你。”

护士转了一圈,又回到病房门前。气氛像是有了变化,坐着的男人起身,走到窗前。
赤司拉开了窗帘,清晨的都市,阳光温柔。远处似乎有鸟鸣啁啾,他也不愿意理智地去判断,那是不是幻听。
或许吧,也许在遥远的,他们目所不能及的地方。鸟儿飞向天际,游鱼潜入海底,困兽挣脱囚笼奔走山林。万物复苏,自由生息。他们与它们自由地活着,爱之所爱,亦不必为此负疚。
自此永得安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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