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修文】豢养
4.
黛千寻打了个大大的呵欠。
倒不是睡得不好，而是今天起得挺早。
宅男宅女一年屈指可数的锻炼身体的机会，今天算是一个。黛千寻裹着毛毯缩在车后座上，脑袋随着汽车微微颠簸而晃动。
还以为金主爸爸会包下整个展馆呢。黛千寻无厘头地想，没想到也还是要早起和大家一起挤成肉饼。
“困就睡。”赤司见他强撑着打起精神，又塞来一个抱枕，“到了我叫你。”
黛千寻搂过抱枕，眼睛一闭，就什么也不知道了。
这一觉睡得不短。等黛千寻被晃醒，车外人山人海的盛况让他不由得把刚探出去的脑袋又迅速缩了回来。
“还有一个小时。”赤司看了看表，“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下？”
大哥，你没逛过漫展么！黛千寻内心哀嚎一声。眼下这个时间点，人只会更多不会减少。不抓紧时间排队，就等着本子全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基友们抢光吧！
正腹诽着，又听赤司说：“我们可以走贵宾通道，包你第一个进去。还是你想现在就进去？你不是说，要人多才好玩？”
这才是金主应该做的事啊！黛千寻默默地为赤司的贴心按了个红心，装模作样矜持了半分钟：“开馆前十五分钟再进去吧。”
“听你的。”赤司显然对这事儿没什么兴趣，不过还算是尽职尽责，“有什么想要买的，大家分头行动，也好快速入手。”
“分头？”车里除了他俩，也剩司机，难不成还要让年过半百的司机跟着在人海中穿梭……黛千寻想起什么似的，往后一瞧。
难怪，赤司出行基本都要带保镖团，今天更不例外。虽然刻意低调了些，但要说毫无存在感，那基本是不可能的。
黛千寻脑洞一开：黑西装大墨镜大背头，唰，包起一堆同人漫画，抓起几盒初音手办，面无表情地穿过乱舞群魔，画面简直不要太美丽。果然让保镖帮忙抢周边本子手办什么的……还是想想就好。
黛千寻连忙止住了自己的脑洞，苦笑：“……不敢劳烦大家，我自己来。”
开什么玩笑，他好歹也做老大那么多年，展馆平面图早就烂熟于心，以前挤在人海中也能顺利斩获战利品，更何况现在赤司已经给他送了这么大一个助攻，要是再恬不知耻地加buff，那可真是有违公平竞争的原则了。
黛千寻内心戏不少，赤司却相当坦然，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。眼底下一圈浅浅的青痕，又熬夜了吧……
年轻人，不要总熬夜！黛千寻内心默默叹口气：放弃大好休息时间陪他浪费时间，可不是赤司应该做的事。
这点小小的不解和愧疚在人群中出现些微骚动时被冲击得烟消云散。
“时间到了，走了啊。”黛千寻一看表，轻轻推了一下赤司，“要不你留在这继续睡？”
“嗯？”赤司睡得迷糊，睁眼一看时间，下一秒就清醒了过来，不自觉地板直腰背，“一起走吧。”
“别逞强。”黛千寻提醒。
“再不走就赶不上了。”
黛千寻只好率先下车，等赤司下来他才发现，这家伙今天没穿西装。
虽然一眼就能看出浑身上下写满了“我很贵”，但比黑西装的保镖们显得要正常些。只不过，黛千寻皱了皱眉，这张脸，长得实在有些过于好看，不太适合出现在漫展这样的场合里。
下一秒，赤司便戴上口罩扣上帽子，裹得严严实实。
黛千寻笑了一声：“走吧，赤司先生。”
漫展这玩意儿，赤司还是知道的。可要亲自参加，那基本还算头一回。
这样的体验确实太过新奇。
人和人亲密无间地挤在一起，偌大的场馆里充斥着浓厚的二氧化碳和各类奇怪香水的气息，横冲直撞，让人无法逃避。
广播音乐和嗡杂的人群声混杂在一起，震得耳朵嗡嗡作响。
此起彼伏的骚动，满眼的各色动漫人物，谁是谁根本分不清楚。
赤司不习惯这样的场所，黛千寻倒是如鱼得水。赤司跟着他辗转了几个展摊，还没来得及记下黛千寻嘴里念叨着那几个动漫角色的名字，就和这家伙失散了。
漫展现场不是篮球赛场，加上休息不足，赤司便懒得再找。就在原地失神的空当儿，不设防被人撞了几下，对方连连道歉。
赤司摇了摇头，为了避免再次和人有肢体接触，他自觉避让，闪到某个角落。
“没想到你也在这里。”
那个过分高大，自以为换了副眼镜就算是伪装的家伙不是绿间，又是谁？
赤司扯下口罩，眼里带着罕见的笑意：“眼神倒是不错。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绿间嘴角抽搐，半天才憋出一句：“陪朋友来。”
气氛一时尴尬，赤司重新戴上口罩：“最近可好？”
“过得去吧。听说你有了新欢？”绿间推了推眼镜。
“消息挺灵通。”赤司歪了一下头，耸了耸肩，“你也认识。”
绿间在八卦领域造诣不深，只点了点头：“熟人好……做什么工作的？”
赤司一愣：“过段时间再安排。”
绿间点点头，不再多话。社交不是他所擅长，能强撑着寒暄是这些年来少见的进步，更不具备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八卦心态。不远处有人叫他，还挺亲热，绿间提前结束对话：“人多，注意安全。”
那边赤司百无聊赖地消磨时光，黛千寻可算是彻底放飞自我，简直不要太愉快。转了一圈回头一看，早不知把那位大人丢到哪里去了。
内心升腾起不祥的预感，按照预想中赤司的脾气，这可不是被炒鱿鱼这么简单，他连忙顺着原路一路寻找，内心暗暗祈祷不要把人撂下太久，这位大人火气不要太大，这样他好歹还能留个全尸。
……倒是挺好找的。戴着口罩的赤司正帮人拍着照呢。
大约是来参加漫展的小姑娘要跟心爱的coser合影，大家各忙各的，就赤司一人闲得发毛，于是义务帮人拍起了照。
简直是年度感动日本代表人物。
“非常谢谢！”小姑娘感激不尽，一看拍照效果不错，更是一脸笑容灿烂，差点要拉着赤司一起来拍一张。
黛千寻背后一层冷汗。
“逛完了？”赤司见他两手占满，伸手要帮他提，“要是不够，先放我这儿，你再去。”
“不用。你不去逛逛？”不经意间手指相触，黛千寻连忙避开，对方虽没生气，可他到底也没胆子让赤司帮他拿东西。
“累。”赤司收回了手，只说了一句。
“那走吧。”黛千寻冲出口处撇了下嘴，“你别撑着了，回去睡会儿。”
“回哪去？”赤司揣着兜往外走。
黛千寻追上他：“你要是不嫌弃，去我那儿。我也累了。”
今天人可真不少，一边往外走，黛千寻一边不自觉地抖落仿佛黏在背后的几道视线。看来有些问题不得不解决了，否则连逛个漫展都不够愉快。
金主到情夫家居然不是缠缠绵绵到天涯，而是一头栽进被窝里睡得昏天暗地，黛千寻也算是开了眼。
赤司是真的累了，一路上都不曾多话，回到家更没有入睡的过程，换了衣服脑袋一沾枕头，还没等黛千寻跟他说些什么，这位大人便率先睡了过去。
逞什么能呢。黛千寻默默地把困倦吞回肚里，帮赤司掖好了被角。
睡着了，气场也就收敛了起来，人也回归了本真，哪怕在梦里，也不可避免会受到现实的牵绊。
可终究看上去是无忧无虑的。
俯视着看人，会觉得对方有点可怜。
下一秒，黛千寻打着呵欠转过身去，毕竟他今天可是拼杀在漫展第一线，体力消耗可算不小。黛千寻找了张毛毯，胡乱裹了裹，往小皮沙发上一倒，勉强补个眠。
天台上没有阳光，只有微风。手上的书来不及翻到下一页，就被不请自来的客人打断：“黛前辈，你愿不愿意，参加我们的篮球队？”
那是他和赤司的第一次相遇。
黛千寻连做出表情都懒得，他翻了页书：“不去。”
对方动了动嘴，说了些什么，又被微风带走，来不及到他耳边。
没有画面，鼓噪的黑暗中声音穿透耳膜。
“千寻！千寻！”母亲在电话那边声嘶力竭，“别回来！你爸爸他——”
然后是刀斧劈裂门板的声音，女人的惨叫声把黑暗震碎成粉末，又被蒸腾的热气裹挟成迷人的黑雾。
梦里下起了小雨。
黛千寻的脸湿漉漉的。
呼吸渐渐急促起来，仿佛渴求着氧气，最后又沉迷其中。
四肢浸没在滑腻的沼泽中，头脑钝重又昏沉，想睁开眼，又无力睁开。
“喂。”
眼睛勉强睁开一丝，赤司的脸。
“你怎么了？”赤司拍了拍黛千寻的脸，“做了噩梦？”
黛千寻一手撑着沙发，咬牙坐了起来，浑身热得难受：“大概睡过头了。”
“喝点什么吧。”赤司摸了摸黛千寻的额头，“挺烫的，没生病？”
“我睡过头了就会这样。”黛千寻没有闪躲，赤司的手心虽然温热，但对他而言，还是有些冰凉，“几点了？”
“你睡了两个小时。”赤司转身，开始换衣服，“我要回公司了，还有事等着我处理。”
“今天不是周六？”黛千寻从沙发上起来，“我还以为，你能空出一整天。”
“有急事。”赤司系着领带的手顿了下，“抱歉，我看看什么时候能空出整天——”
“不用，”黛千寻伸了个懒腰，“赤司，我不是在跟你提要求。”
赤司疑惑地看向他，黛千寻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：“你是顾客，是我的上帝，哪有跟上帝提要求的道理？”
赤司一听笑了：“你这语气，可不像是在跟上帝说话。”
“我又没有宗教信仰。”黛千寻仰头笑了两声，又正色道，“虽然我不觉得欠你什么，但你帮过我，对我好，我还是会记得的。”
赤司系好了领带：“听着，我不需要你的回报，也不需要你对我卑躬屈膝，你做你的黛千寻就好。”
“那这又是为什么？”黛千寻不解。
“我喜欢。”赤司拿起外套，开了门，走廊的灯光撒进昏暗的屋里，赤司一脚踏进微弱的光明，“走了。”
莫名其妙。
黛千寻愣了好半天，脚边还堆放着今天的战利品，他也懒得蹲下，去翻看欣赏。
不能理解。
他无法理解赤司的想法，不接吻，不牵手，上/床更别提。黛千寻仔细盘点着自己乏善可陈的服务——如果他做的事称得上是服务的话。他知道赤司对自己多少是有些感兴趣的，可又不知道对方究竟对他哪里感兴趣。
可只要是感兴趣就好。
在肉眼可见的时限里，他暂时是安全的。
呵，安全。
黛千寻轻笑，能持续多久？他该如何维持？
唯一明确的是，黛千寻叹了口气，他正身陷泥淖般的黑暗里。
他往床上一倒，掏出手机。
“喂？不是要见面吗？后天有没有时间？”
评论(3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