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修文】豢养
3.
黛千寻给也不是，不给也不是。赤司径直走了过来，抽出最上面一本，盯着封面看了眼，又翻了翻，过了好一会儿才说：“口味没变。”
也不知道是嘲笑，还是客观评价。黛千寻内心闷哼：口味当然没变——还好大胸女郎杂志被他压在最底下，省得被这位大人看到，白白扫了兴。
“吃饭吧。”赤司把书放了回去，“书，有的是时间看。”
这是他的服务内容之一。黛千寻只好弃了书跟着下楼。今天没做什么事，吃的什么倒是记得很分明，肠胃里大概还留在关东煮的残骸。阳春白雪再次上线，黛千寻不由得浑身不自在，赤司坦然入座，黛千寻只好有样学样，拿起刀叉。
这就差不多要了他的老命。
吃的还是他平时竭力避免的牛羊排。
黛千寻的注意力全在和刀叉做斗争，平时用得还好，身边突然有个气场这么强大的，走路都能顺拐。何况他向来刀叉用得不惯，走的都是狂野风。
赤司放下叉子：“不习惯用刀叉？特——”
“别。”黛千寻伸手阻拦，“还不是偶像包袱太重。”叹了口气，干脆把刀一撂，用叉子戳了块肉塞进嘴里——总算能正常吃到东西了。
一边吃一边抬眼看对方：“不好意思，我习惯了。”
赤司点点头：“觉得舒服就好。”
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似乎和套路搭不上边。黛千寻一边大快朵颐，一边想。他和赤司向来交集不多，只拿一般显贵的印象往他身上套，别的不说，吃饭规矩繁琐倒是真的。等黛千寻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，赤司才放下刀叉——
黛千寻闷笑：“你就吃这些？”
“够了。”赤司擦了擦手，“晚餐，我向来吃得不多。”
“你太瘦了。”黛千寻上下打量了他一遍，语气中没有恶意，“那么忙，吃那么少，怎么撑得住？”
赤司笑了：“我可不瘦。”
特蕾莎上来撤走碗盘，待女仆离去，赤司又补上一句：“不信？”
黛千寻挑了挑眉毛：“信不信，一会儿不就知道了？”
赤司的笑容浅浅地浮了起来。黛千寻太熟悉这种笑容，他们这样的人，喜怒哀乐基本流于表面，表情只是脸上的一层皮，而脸，又大多是一副精心雕琢的面具。
黛千寻过了很长时间这样的日子，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口无遮拦，纯粹是放飞自我，这样的任性，连他自己都觉得难得。
“你在邀请我？”赤司往后一靠，和他拉开了距离。
“除此之外，”黛千寻满不在乎地耸耸肩，“我还有什么能给你的？”
“你不必给我什么。”赤司脸上的笑意全然消失，“我说过，你怎么舒服，就怎么过。”
这人怎么了？钱多得没处使，来救济他一个失足青年？
现在的金主一个比一个帅，人却一个比一个傻。
“昨天的提议……”黛千寻想了想，还是决定解决一下这个问题，“你没别的要求？”
赤司顿了顿，看向他：“我还是那句话，你怎么舒服，就怎么过。”
那再好不过。
“今晚留下吗？”冷场了两三秒，黛千寻又开口问。
“一会儿有事，”赤司起身，“我就是过来跟你吃顿饭。”
黛千寻觉得好气又好笑，不满于赤司的语气，仿佛在安慰撒娇的小情人。也有点懊恼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急切。
“那您慢走。”黛千寻扶着桌子站起来，刚才吃得太多，习惯了狱中定食，现在生活猛地富足起来，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。
慢慢就好了。
赤司大概没想到自己也能被这样下逐客令，看着眼前的男人，觉得惊诧又好笑：“在这里你是主人。不过，我书房里的书桌上有本小说，你有兴趣的话不妨看看，对你没有坏处。”
黛千寻不知他卖的什么药，只好点头。
等这位大人走远了，黛千寻才松口气准备回屋。
特蕾莎已经把餐桌收拾好，偌大的屋子空空荡荡不见人影，仿佛刚才丰盛的晚宴不过一抹虚幻的泡影。
黛千寻只好揉揉肚子上楼，想起赤司说的那本书，决定还是找来看看。
“什么玩意儿！”黛千寻翻了几页，把书一丢。
年轻女子如何成为富商忠诚情人的故事。人倒是敢爱敢恨，无奈为钱所困，最终失去所爱。要学她吗？黛千寻捧着书轻蔑地笑了笑，口头上说让他怎么舒服怎么过，看来还是自尊心受挫，忍不住给他提供了一个学习的范本。
黛千寻忿忿，还是翻出今日的成果，原本兴致勃勃要恶补一番，现在越看越没了滋味，整个人倒在床上，脑海混沌。
赤司说得也没错，干一行爱一行，他的首要任务是做个合格的情夫，攒足资本，才有幸福愉快下半生的可能。他又仔细翻了翻那本书，无奈地摇摇头：瞧瞧人家，觉悟多高，看人眼色见风使舵机智乖巧。再看看他自己，别的不说，就他今天这顿晚饭，能拿到四十分就算是侥幸。
要他曲意奉承？倒也不是不会。黛千寻把脑袋埋进枕头叹了口气：要想尽快摆脱噩梦，他现在，最好不要得罪赤司征十郎。
赤司估计没想到，一句玩笑话居然让黛千寻能进行如此深刻的反思。
“不开心？”赤司翻了一页报纸，“今天话不多。”
“我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。”黛千寻下意识地脱口而出，话一出口又反悔，干脆闭上了嘴。
赤司放下报纸：“你今天说话有点小心翼翼的。”
“学习的成果。”黛千寻请出那本教材，坦然笑道，“赤司先生，你忘了？我可没什么工作经验。好不容易有个榜样，怎么也得学学。”
“我说了，你还真做？”赤司笑了声，“不必学她，你做自己就好。开玩笑的话你也听。”
赤司的词典里还有开玩笑这个词，黛千寻还是第一次听到。
“我就是不明白。”黛千寻叹了口气，“我有什么过人之处？你见多识广，莫非只是因为没尝过我这样的？”
赤司看了他一眼，顿了顿：“算是。”
黛千寻直接噎住，这位大爷还真是，不能好好聊天。
“周末什么安排？”赤司突然开口，“最近刚好有时间，陪你去哪里转转？”
是有想去的地方。
可黛千寻觉得天雷滚滚，职业道德早就被劈得七零八落。斟酌了半天还是说出口，不过这个地点，让赤司陪他去，实在太天方夜谭。
“漫展？”赤司琢磨着这个词，“意味着人多？”
“肯定啊。”黛千寻颇有些兴致勃勃，“人多才好玩啊！别拿那种眼神看我，大龄宅男也是有尊严的。”
“你常去？”赤司觉得牙有些疼了。
“怎么，不行？”黛千寻往椅背上一靠，“当年要不是出了那档子事……我现在可妥妥地当着我的宅男。”
“你现在可和宅男没什么两样。”赤司抿了抿嘴，“我考虑一下。”
“你要是不愿意去，”职业道德再度上线，黛千寻强迫自己退让一步，“我结束后再去找你也是可以的。”
“……不用。”赤司打断他，“你等我消息，我……考虑一下。”
送走赤司，黛千寻颇有些不是滋味。
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出去。
这位买家不错，善解人意，还颇有些陪他玩闹的意思。学不会温柔体贴，也玩不转恋爱小游戏，让他做一个一般意义上的小情人难度有点大，不过，赤司显然也不需要他这样。
人最难得是做自己。在能和过去一刀两断的前提下，自由这东西，能多拿一分都是好的。
他叹了口气，手机里没有新消息，对方很耐心，可事情拖了太久，终究还是要做个了断。
人傻钱多的总裁大约是拿错了剧本。周五晚上黛千寻接到了电话，赤司亲自打来，跟他定好了时间，两人一起去参加漫展。
默默放下电话，他只觉得这一切太有点不可思议。
黛千寻闭上眼，想象赤司跟着他在人潮中被挤成肉饼，看着各种各样的cos和本子，尖叫的腐女和宅男……简直不要太刺激。
“早一点去，不介意吧？”赤司这样问。
“那也别早太多，就是要人多才好玩。”黛千寻诚恳地补充道。
赤司的眼皮子大概又跳了一跳，但也还是应下。
黛千寻撇嘴：打肿脸充胖子，这又是何必呢！大概是总裁的生活太无聊，所以才想出这么一招，体验一下平常人的生活吧。
他翻了个身，又想：这家伙读书时平常人的生活难道体验得不够？学生时代交集甚少，只知道此人凡事力求完美，连他只当打个酱油的篮球比赛，也要尽善尽美，卫冕冠军。
何必呢。累不累。黛千寻缩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蚕蛹，脑子里昏昏沉沉地想，他这样的人，大抵生活的乐趣屈指可数，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装腔作势……这样看来，赤司也算是可怜人一个……
又自嘲地笑了：想太多，他有什么立场来可怜对方？
总是将自己放错位置。
以前是，现在，大概也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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