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猫猫

喜欢很多cp 但写起来就是很慢

豢养

42.
吾儿千寻:
如果可以,我真希望你永远不会看到这封信。然而这封信又不得不写。当前境况凶险,前途未卜,如果明天不会来临,那么这封信,便是我与你们母子的诀别信。
我知道你必定有些不耐烦。这十几年来,我陪伴在你们身边的时候实在太少,少到可以忽略不计。是的,我自认绝不是个合格的父亲。养你至十八岁,家中大小事务,均由你母亲费心。我非但不能为你们做点什么,更多时候,还是你们母子为我所拖累。还记得你上小学那几年,常鼻青脸肿地回家,你从小嘴硬,只说自己摔的,但我也知道,你必定是因为有我这样的父亲而在外受了很多委屈。你肯定也不止一次地想,要是你的父亲是个超级英雄多好——再不济,哪怕是个普通人,也比现在要好上太多。
你从来不说,你向来是这样的性格。很想要的东西,也会憋在心里,默默争取,如果失败,那就放弃。我还这真是担心,你会把这样的性格带到感情中去……人与人之间,交流是不可或缺的,唯有真正表达了自己的心声,也得到了对方的呼应,这才是真正的感情……扯远了。
然而你还是长大了,看你一天天长大成人,我很欣慰,虽然我一直没什么机会表达我的欣慰。也多亏亲友帮衬,你才有机会在洛山这样的学府就读——我知道在洛山念书那几年,你也未必觉得开心,虽然你一贯对很多事情都是无所谓的样子。倒是最近,你像是变了不少,听你妈妈说你最近又开始打篮球了。很奇怪,你从小学时就开始打篮球,但现在这样的状态我却是第一次见。你甚至还跟你妈妈谈起你们参加比赛的事——我还想多听一点,真可惜,你一见我,就把话题止住了。
如果可以,老爸真的希望,能再多听你讲一讲学校里的事。
……
千寻,你母亲嫁与我至今整二十年,而我却未能许她一个幸福安稳的人生。我知道你们母子最近有不少矛盾,你也已经长大,渐渐有自己的意见。但也请对你母亲宽容一点,她毕竟为这个家付出太多,再加上我的失职,她总是不自觉地让自己承担太多,有时候进退难免失据。
我知道你们母子俩最近吵得最频繁的还是你的学业问题。今年夏季你就要毕业升学,学费并生活费你倒不用担心,已经为你存好。你成绩一向尚可,可以冲一冲东京的高等学府;要是想留在这边,也未尝不可。我知道最根本的还是专业的问题,你妈妈希望你学些务实的专业,像你的叔伯们一样,这未尝不是一条好路。而我深知你的个性,虽然擅长理科,但喜好自由,又颇爱文学——这点大概是有些遗传自我了。年轻时,我也喜欢写些东西,奈何没有那个水平,终究吃不了这碗饭。你要是喜欢,不妨放手一试,若是在年轻时不曾追求过自己喜欢的东西,人生也未免太过可悲……
然而每条道路前面都铺满荆棘。从文也好,尚武也罢,少有人一蹴而就,多是几经摔练,方能成器。你肯定又要笑了,我这样功不成名不就的老爹,怎好意思在你面前谈起这些人生经验来?如果可能,我倒是希望有机会能和你亲口说起这些,可要是这封信终究还是交到你手上,想必你也应该知道,我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,是为何故了。
总而言之,和你妈妈说话时,不妨再多点耐心。我亏欠她太多,甚至不知道,今生是否还有机会偿还……
……
我知道,絮絮叨叨这么多,你现在心中尚有疑问,此信为何由铃木志雄先生代为转交。我与铃木,有幸高中同学,虽出身不同,但志趣相投,亲如手足,仔细想来,我们的交情至今也有三十余年。我自入行以来,他多次劝我,要以家庭为重,可我总是不听……你能在洛山入学,多半也是他的功劳。要知道,能在这所学校就读,成绩固然重要,但费用负担,以及其他种种要求,如果没有铃木先生,此事恐怕还是难成。我对此瞒下不提,一是不想让他多费心思,二是不愿你多想,只管安心求学。
如果我遭遇意外,你母亲会带你投靠铃木先生。千寻,或许你人生中会出现诸多贵人,在关键时刻为你提供帮助,但你必须记住,万万不可将他人的帮助视为理所当然。哪怕个人能力有限,也要时常心怀感恩之心,在自己能力范畴内,尽力报答。
如果,如果真有一天你从他手中接过此信,请务必相信,他待你,必定一片赤诚。
最后,倘若我遭遇不测,请代我照顾好你的母亲,完成学业。更要记住一点,放下仇恨,坦然生活。我这些年来,做过不少事,虽然大部分问心无愧,但终归也给部分无辜者造成了伤害。这世间或许有正义,而我却绝不妄称正义的代言人,荣誉加身,更使我受之有愧——要记住,但凡以此自居者,必定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千寻,人生无论长短,死亡终将来临。这些年来,刀尖舔血,未曾有悔,然而有愧。若是独我一人,必定是什么都不怕的,但唯独你们母子,却是我心头难以放下的牵挂。若是能保得平安,我们一家三口,隐姓埋名,远走他乡,享天伦之乐;若有万一,你们也要胸怀坦荡,更好地活下去……

音声消弭,万籁俱静。
信纸在手中被捏得发颤,末尾落款处落个暗红手印,尤为刺眼,深深地扎在黛千寻眼底。
隐姓埋名,远走他乡,天伦之乐……
写信人对未来的种种美好的期许,怕是难以实现了。
事实永远比预想得更加残酷。写信人更不曾想到,这封家书辗转十余年,才终于到了收信人的手中。
不想去追究铃木为何与他生生错过了这么多年。更不愿意去提,这些年他竟是这样完美地避开了父亲对他的期许。黛千寻放下信纸,微微仰头,一时间感慨万千。
如果不是遇到赤司……尽管他是个太不合格的情人,可如果没有他的出现,黛千寻不知道,这封家书会不会抵达得更晚,或者更不合时宜。
年轻的女店员探头探脑,这个时候客人少,可也不是不做生意。只是那位坐在靠窗位置的年轻男人,非但半天没有动食物,现在还若无旁人哭成一团,虽然尽量克制了声音,但怎么看,都有些可疑。
叫来老板,老板看了半天:“没事,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吧。”

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,早就忘了是什么时候,特蕾莎见他回来,犹豫了一下,还是端出茶点。
“今晚我在家吃饭。”黛千寻说。
特蕾莎说了句什么,从耳边溜走,黛千寻“嗯”了一声,过了半天,见特蕾莎还在那里,于是诧异:“怎么了?”
“赤司先生说,今晚会请您出去吃。”
黛千寻一愣,连忙从兜里掏手机,果不其然,十几个未接来电,黛千寻回了过去:“刚才没看到……嗯,我还好。”又冲着特蕾莎看了一眼,“知道了,听你的安排。”
包裹里除了给黛千寻的信,也有一封给他母亲的。即便老爹再怎么深谋远虑,还是料想不到最后的结局……
给母亲的信其实简单得多,简而言之差不多就是一个没尽到责任和义务的渣老公的忏悔。包裹里又放了一个暗红云锦首饰盒,打开一看,是一对钻戒,一男一女,黛千寻拿出来比了比,男款的自己戴着差不多,应该是父亲给母亲买的礼物。只可惜,就连这个,也来不及送出。
感慨无限,唏嘘不已。黛千寻上楼把东西放进自己带来的破包里,东西虽少,但好歹也算是他的家当之一。看了看时间,还算早,干脆外套一脱,扎进被窝里埋头苦睡。
然而睡梦里也不安稳,可能是时间不对,天气已经转暖,可因为晚上偏凉,于是被子还是厚的。这时候不过下午时分,空气还燥暖着,于是浑身发热,在梦中也越发感到难受。
一块冰凉的帕子敷在额头,于是被闷热裹挟的困窘被瓦解。黛千寻舒服地扭了两下,渐渐清醒过来,看见赤司关切的脸。
“……几点了?”下意识地看时间,才刚过两个小时,“这么早就过来了?”
“今天事情结束得早。”赤司笑了笑,“还以为你早就收拾好了,结果在这呼呼大睡。”
“中午不睡,下午崩溃啊,”黛千寻翻了个身,“没听过这样一句至理名言?我现在可算是老了,到时间不休息可不行。”
“又乱说。不是让你去用公司的健身房,也没见你去过几次。”赤司想起来,捏了捏黛千寻的腰,“以前不是挺积极地说要锻炼?都练到哪里去了?”
“陪你锻炼还不够?”心里惭愧,却还嘴硬,“明天就去,可以了吧。”想了想,“之前还说帮我弄个健身房呢,也没见你有什么动静。”
赤司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回事,当时好像是随口应了,结果忙来忙去,也就耽搁了下来。
“走吧,吃饭去。”赤司拉他,黛千寻不动,腿一勾,反而把人带倒。
赤司猝不及防,整个人趴在他身上,用一直胳膊撑起身体,笑着看身下的人:“怎么了?”
黛千寻伸手摸了摸赤司的脸,看了半天,最后还是说出一句:“谢谢。”
“谢我什么?帮你弄健身房?这个一时半会儿的……”明知对方说的不是这个,却还是忍不住调侃。
看他平日里装糊涂,什么都无所谓,实则又太聪明,凡事都放在心底。
黛千寻微微发烫的手又继续在他脸上拍了拍:“起来,你太重了。”
赤司不动,对着鼻尖亲了下去:“我重?”又轻轻咬了一口脸颊。
“你不重,”黛千寻笑了,“起来。”
赤司起身:“走吧,今天留了位置,都是你爱吃的菜。”

不得不说,刘伟这样的人,骨子里就适合做生意。本格开张数月,日日客满,生意兴隆,门口的迎宾小妹迎来送往,忙得不亦乐乎。
赤司和黛千寻自然是被当成贵客迎进楼上包厢的,点的是常吃的那几个菜,过了一会儿,又送上一瓶上好的葡萄酒来,说是老板相赠,也就笑纳了。
选的包厢位置好,靠窗,可以看江景。最近市里新开发了观光项目,在江上游弄了个游览中心,购几艘小型游轮,胡编乱造几个名字,全年售票,说是本地特色项目。也不知道相关部门怎么就批了,生意居然还不错。现在就着窗口望下去,江畔橘色灯光点点,游轮造型别致,张灯结彩好不喜庆。细细听上面还有人唱歌,调子像是来自挺久远的年代,黛千寻等着上菜,忍不住跟着袅袅余音打着节拍。
“晴空飒爽也好,大雨滂沱也罢……”后面听不清歌词了,干脆就小声哼哼下去。不经意间瞥见赤司忍着笑,随即板起脸:“怎么,你不就是喜欢这样的曲子?”
“你知道我喜欢什么?”赤司咳了一声。
“都喜欢老头子一样的东西,歌曲呀,穿的衣服啊,”抬眼瞥了一眼赤司,明明青春正好,却老穿这些正儿八经的衣服。孰料赤司接过话茬:“是啊,就连喜欢的人也是。”
黛千寻瘪了瘪嘴,算了算了,不跟他计较。

赤司是个再好不过的人,黛千寻心里明白得很。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常常处理得十全十美。又体贴,又令人动心。是了,像他那样的人,大小事到底还是拎得清,黛千寻低头不易察觉地闷笑一声,这确实是最好的结局。
多好的人。想要却又不可得。黛千寻想自己是不是太不知足,如果顺着这样的路走下去,做没有名分的情人,做看不见前路与阳光的伴侣,也未尝不可。
或许他运气真的好,撑过了半年的厌倦期,甚至更长,甚至是一辈子。
即便那结果已经和最初所想的,差距甚远。
即便那触手可及的其乐融融,自己已并不想要。
对着深渊呼喊,却没有回应。那么或许他喊得还不够,或许深渊本就属于永恒的静默。
……他恍然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囚笼的尽头,向外张望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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