豢养
23.
“不给他打个电话?”黛西停了车,“他还是很关心你的。”
黛千寻下了车:“既然关心,那就让他自己打。”
“那你也偶尔关心一下他。”黛西觉得自己大约是有些多事了。这样身份的男孩子不少,她哪能一个个关心过来?女秘书心想,大概是自己的慈母心泛滥到无处安放了。
黛千寻关上车门,冲她一笑:“知道了,谢谢。”
奇怪的建议他一般不听取,黛西的这个除外。
也许是因为他自己就有些惦念,只是这个台阶,刚好摆在他面前。
电话接通的时候赤司有些意外,毕竟一直以来,主动的都是他:“怎么了?”
黛千寻的声音听不出波澜:“没什么……问你下班了没有。”
“当然。”赤司笑了,“现在都什么时间了。”
赤司那边有些喧闹,黛千寻问:“在玩?”
“几个朋友。”赤司像是跟谁打了招呼,过了几秒,“抱歉,我出来了。”
“好奇你这样的人会去什么地方玩?”黛千寻看着窗外缓缓落下的雪,“刚才那么闹,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场合。”
“出去玩还要正经,那就太灭绝人性了。”赤司轻笑,“怎么,这个时间打电话来,是想我了?”
黛千寻噎住,继而释然。他们之间,破掉对峙的最有效方式就是坦诚:“是啊,你过来吗?”
赤司答应得爽快:“难得你邀请我,我怎么能拒绝。”
在一帮好友的抱怨中出门,格雷惊讶地从手机里拔出视线,摇下车窗:“这么快就结束了?去哪?”
“别馆。”赤司拍了拍落在肩上的雪花,“怎么了?”
“没什么。”跟了他十多年的司机,与其说是属下,关系更像是老友,“……还是头一次见你对一个人这么上心。”
赤司钻进车里:“走吧。今天挺晚的了。”
“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。”格雷没头没脑地接了一句。
“可不是嘛。”赤司微微闭上了眼。
听到门铃声黛千寻还觉得挺惊讶,还没等他反应过来,赤司就上了楼。
“居然不来迎接我?”赤司靠着门,瞥到他手里的书,“真爱学习啊你。”
黛千寻把书放下,笑着起身:“贵客莅临,有失远迎。”说着拍了拍落在他肩上的零星雪花,“冷不冷?我叫特蕾莎给你热杯牛奶。”
“是不是还要加份饼干?公主大人可不喜欢这样。”赤司脱了外套,刚想说不必,尽职的女仆敲门送上食物,赤司无奈接过后冲黛千寻:“看来是要给她们加工资了。”
黛千寻笑:“最近工作量少了那么多,可是很没成就感的。”
“工作狂,”赤司笑,“你可别被公司那帮人带坏。”
“也不知道谁才是。”
一见面就唇枪舌剑,吵完两人又笑。很莫名其妙,也许是因为屋里暖和让人觉得幸福,也许是因为外面下了很美的雪。
在外应酬的气味不好闻,洗完澡,便坐在窗前看雪。
严格来说并不算看。
屋里暖着,窗外夜色太浓,于是只能闭着眼感受。
深寂的夜里,赤司闭眼,仿佛听到雪花落下的些微的细响。它们从遥远的天际来,旅途沉默。经过树枝屋顶,擦过远方行人的肩,落在暖黄色的灯光里。
来的路上下的还是零星小雪,现在应该更大了些。正想着,不经意间被一双手臂拥紧,赤司没有戒心地放松脊背,慢慢靠后——
“千寻?”
“嗯?我在。”
“我好像没对你说过……”
“什么?”黛千寻原先并不看他,过了几秒,才转过脸来。
“和你在一起,我很开心。”
“是吗?”黛千寻笑了笑,“那不妨和我在一起久一点。”
“好的。”赤司靠着他笑,“说好了,到时候带你潜水……”
不止潜水。
他给黛千寻的许诺太少,而黛千寻也从未向他索要。这让他愧疚,也让他欣慰——他爱惨了的不就是这一点?有一瞬间的冲动,想脱口而出。
只要对方愿意,只要他能办到。如果他真的非常想要。
黛千寻只是笑着:“那我真的,非常期待。”
就是这一瞬间,赤司觉得,自己大约真的陷入一种疑似恋爱的漩涡,和黛千寻。
又甜蜜,又有些微的惊慌。晕眩的滋味太过美妙,可以舍弃乏味的安全,让他像个贪婪的赌徒,孤注一掷地进行这场瑰丽的冒险。
暖气开得很足,不知是白日的疲倦还是牛奶的缘故,两人在窗前坐得差点睡着。还是赤司先醒过来,准备把睡得迷糊的黛千寻拖到床上,这家伙睡着的样子比醒着的时候不知道乖了多少,只可惜赤司还没欣赏多久,黛千寻便醒了,睁眼便问:“几点了?”
“一点半。”赤司看了时间,轻轻地推了推他,“到床上去睡。”
黛千寻打了个呵欠,拖着沉重的步履:“今天是最后一天了。”
“嗯,今晚有尾牙宴。”
“我就不去了吧……”黛千寻含含糊糊地,“人那么多……”
“来吧。”赤司说,“明晚我不能上你这儿来,可晚上总得见一见。”
“嗯。”也不知他听懂了没有,还是因为太困,于是马马虎虎应了,好继续睡眠。
“我会来。”过了一会儿,黛千寻又说。
也许赤司能给他的还是太少了点。
黛千寻大约是睡了,呼吸沉稳。赤司把他揽进怀里,一点点拉近,最后把脸贴在他的背上,像是护佑,又像是挽留,姿态怪异却自感安心地,就这么入睡。
年末的工作日好像自带了狂欢的气氛,工作量虽然没减少,大家心情却很好。
黛千寻工作间隙偷懒,跑到茶水间喝茶,顺便想一想之前的文稿,有时候灵感不请自来,但大部分时候,脑子里装的都是干燥的稻草。
“你就穿这件?”尾田进来装水,咖啡粉末的气味在空中弥漫。
“什么?”
“衣服啊,衣服。”小卷毛指了指黛千寻的外套,他穿的还是平时的那件,不算大牌,款式也普通,“今晚,别告诉我你忘了。”
黛千寻想不出一个聚会和衣服有什么关系,对方又自顾自了然:“噢……我忘了你不是单身。”
“嗯?”更加莫名。
尾田见他不开窍,只好悻悻:“不是谁都能像你找到老婆的好吧?虽然机会不大,但看看其他部门的美女也是好的。”
美女吗。
黛千寻笑了笑。恰好是最不能吸引他的一点。赤司让他来,他便来了,若说真有什么期待,大约就是可能在那个意想之中嘈杂得过分的地方,远远地见上赤司一面。
他们常见面,在任何平常的日子里。但在人们特意相聚的时刻,偏偏又要像陌生人一样分离。
想来沮丧,但赤司说,和他在一起很开心。
黛千寻嘴角微微上扬,够了。足够了。他们之间,说太多都嫌虚假,只得片刻的温存与欢愉,反倒显得真实。
因为尾牙宴,今晚没有加班。这个时候黛千寻才回过神来,原来不少人带了备用的服装,看来一个个都相当重视。尾田真的去买了隐形眼镜,平时看惯了,一下没有了小圆眼镜,还觉得不太习惯。
黛千寻还是老样子,被山下摁着马马虎虎抓了一下头发,看起来精神了不少,才把人拎上车。
“你自己不在意可以,但不能丢编辑部的脸。”
“有你们几个就够了。”黛千寻被挤在后座,“我就是充个数。”
“你不会后悔的。”山下志得意满,发动车辆。
黛千寻缩在同事中间笑了笑。
赤司财阀旗下公司众多,光是总部的人就不少,于是整个五星酒店都成了尾牙宴包场。方才进门的时候见到的都是生面孔,还以为走错了地方。直到随着同事找到位置,远远地看见西冈,才确认没搞错。
偏偏人事部和编辑部好死不死挨在一块儿。一见黛千寻入座,西冈便粘了上来。
黛千寻有些不情愿地往一旁挪了挪,西冈脸皮厚过城墙:“你也来了?”
“嗯。”黛千寻看他手中端着杯子,“这么早就喝上了?”
西冈笑笑:“红酒而已……这可是好酒。一会儿闹起来,可没什么机会好好品尝了。”
见黛千寻没什么回应的兴致:“别这么冷淡。话说回来,你能来,我挺意外。”
“偶尔凑凑热闹,没什么不好。”
“是为了见他?”西冈火眼金睛。
“算是。”西冈猜人心思总是很准,黛千寻懒得辩驳,“来吧,你要是想嘲笑我,这可是个好机会。”
“看不出来啊。”西冈愣神,“这么尽职尽责?”
黛千寻起身,看了他一眼:“就当是。”
“哎,我年后要调到分公司去,听说你老家也在那儿,有什么需要帮忙的?”西冈的话又相当执着地跟了上来。
这里的红酒确实不错,光是冲着这一点,这场宴会来得也值。黛千寻坐在角落里看人头攒动,这是个互相走动的好机会,部门里几个人满场子乱窜,留下黛千寻一人,老母鸡似的守在窝边。等灯光暗下,主持人踩着灯光出场,满场的喧嚣声才渐渐平复。
“你怎么不去转转?”摘掉眼镜的尾田今天艳福不浅,方才在财务部的美女中左右逢源让他自信心大增。生平第一次女性缘爆棚,幸福感过于强烈,让他几乎不想回来。尾田这家伙大概喝了不少酒,这会儿脸还是红的。
“我脸盲,冷场王,再加上老婆管得严。”黛千寻用胳膊肘捅捅尾田,“那个红衣服的,新认识的?”
“是啊,可惜没戏。”尾田叹了一声,“手上有戒指呢。”
“那下回找手上没戒指的。”黛千寻对这种事没什么经验,又瞥了一眼台上,“我们公司这么有钱啊?”
尾田看他仿佛看外星人:“你不知道吗?这是自己人啊!”
赤司财阀名下有一家名气不小的演艺公司,这两年捧出不少明星艺人。刚才出场的时候台下女宾就一阵尖叫。等黛千寻后知后觉回过神来,歌早就唱了一半多。
正在台上蹦蹦跳跳的几个男孩,正是当下霸屏的青春偶像组合T-pop。为首的是个桃红色短发的男孩,虽然隔得远,但能看得出青春和精致。黛千寻觉得有些眼熟,盯着瞧了半天,才记起在哪里见过。
小屁孩还挺能折腾,忍不住闷笑一声。桃井似乎也发现了黛千寻——虽然这不太可能,毕竟在一众华服中黛千寻实在不够惹眼——一曲终了,冲黛千寻的方向抛了个媚眼。好在周围师奶也多,纷纷用尖叫和欢呼笑纳了小帅哥的好意。
“我去个洗手间。”黛千寻拍了拍尾田的肩。
“你快点回啊,中场要开奖。”台上星光璀璨,尾田移不开眼。
“知道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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